自从公公过世之后,婆婆卡琳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,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对美的追求。
卡琳一生讲究,头发永远一丝不苟,鞋子与配饰的颜色式样也一定要与当天的衣着相互协调,她的衣柜里各种式样、各类颜色的衣物挂得满满当当,即便如此,她还会在打开衣橱的时候,面对那琳琅满目的衣服,发愁道:“我没有衣服穿!”
如今的卡琳已经八十多岁了,走路开始颤颤巍巍,虽然出门都得推着助步车,但若是和她去逛街,她会孜孜不倦地把时装店一家家看过,遇见看得上眼的衣服,就不厌其烦地去试衣间一件件试,买好一件之后,她又会去找和这件衣服相配的内搭或者裤子与鞋子,所以每次上街,她买回来的衣服都是一身一身的,而我们小辈,则是经常坐在试衣间外等老太太的人,卡琳的时髦,是我们不可望其项背的。
以前以为卡琳的爱美,只是出于“女为悦己者容”, 后来发现,她对外表的注重,是她对生活的一种不将就的态度,就像她现在的独居生活,房子很大,少有人来,可是她仍然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,她这样做不是为了给别人看,而是想让自己感到高兴和满意。
前阵子,婆婆轻度脑梗,住进了不来梅港的医院。我们去看望她的那一天,以为她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,没想到走进病房,卡琳竟然坐在窗前等我们,她穿着一条黑底上印着玫瑰红和深蓝条纹的连衣裙,玻璃丝袜,浅口的皮鞋擦得锃亮,口红的颜色与裙子上的红色相配,她虽然人很虚弱,却是一如既往地漂亮。
在她的病房里小坐了一会儿之后,卡琳提出去楼下的咖啡厅喝咖啡。她推着助步车,头脑相当清楚地领着我们进电梯、下楼,一路上,她兴奋地夸奖着医院咖啡厅里的蛋糕,说都是这里的师傅现做的,非常可口;路过理发店的时候,她又夸奖里面的工作人员手艺是多么娴熟……我们听得心下诧异,她才进来了几天呐,怎么什么都知道,都体会过了?
落座之后,卡琳开始讲述发病前后的种种,包括已经做过的和即将做的检查,她说自己清醒之后,一照镜子,看见自己的头发竟然没了形状,这还了得?!于是就立刻请护士在楼下的理发店里给预订了个时间去做头发。卡琳有些吃力地咽下一口蛋糕,然后接着说,那核磁共振真难受,但是据说脑电波的测试更加烦人,她明天就要做这个测试。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的测试是怎样的做法,以为她是在担心震荡啥的,没想到老太太慢悠悠地说她一点也不怕疼,更不畏惧检查结果,让她糟心的只是“听说做脑电图需要在头上连接无数个测试头,什么正过来反过去的,我也搞不懂,不过我的发型肯定又得完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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